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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
哐啷,哐啷,哐啷!列车摇晃着叫。车厢里站着、坐着、躺着地塞满人。
“谷娃。你和歆兰的那个结婚证书是真的还是假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登记的?”松根嫂在挺直腰板看谷娃。“你们去登记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怕我反对?”
哐啷,哐啷!火车的叫声依然很沉闷,这里的人都神志晃惚的但没有谁能感觉出来。谷娃没有回答松根嫂的话。咳!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的实在令人费解。捧着用黑色绸布层层包裹着的歆兰的骨灰盒,谷娃麻木地望着窗外,火车在有节奏地敲叫仿佛在拍打他心中的疑问。
“谷娃。谷娃,在问你呢?你那个结婚证是从哪里弄来的?”松根嫂还在追问。谷娃知道她的心在想什么。他依然没有回答她的话。依然在麻木地捧着歆兰的骨灰盒望着窗外。窗外的田野黑咕隆咚的一片,偶尔有灯火闪过或一片火树银花追随,映射谷娃象秦俑般板刻的脸。见到谷娃面如枯木,松根嫂苦兮兮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下去。
哐啷,哐啷!火车仍然在毫不犹豫地狂奔冲进更深的夜幕。谷娃在琢磨着这回家的路途究竟有多远?
“二婶。我去看看有没有卧铺,补一个让您躺一下。”
回过头看到松根嫂一下子老了十多年的枯黄浮肿的面容,谷娃抱着歆兰的骨灰盒站起来要去找车务员。但松根嫂拉他坐回下来。
“谷娃。我不困!”
松根嫂指着通道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人说:“我比这些站着和靠着的人好得多了。比这些坐在通道上的人也舒服得多。你看,这对老夫妻怕要比我大十年,但他们不都在地上坐着睡得很舒服么?我们农民生来就命贱但骨头硬,躺一会就两百多元我辛苦半个月还不一定能赚回来,太不划算了。”
谷娃知道松根嫂的脾气。就算卧铺还有得补她也是不会去睡的。否则她就不会死活地不让他买明天的卧铺票,非要马上走坚决不留在BJ多住一晚。幸好凑巧还有硬座票,否则他们定会象通道的乘客那样横歪着回去。
“谷娃,”松根嫂突然看看谷娃欲言又止。
“我和歆兰的结婚证书是真的。我和歆兰“五一”假期前一天递交的资料。昨天我们来这前我到镇上要求领回来。”谷娃知道松根嫂的脾气,不回答她还是要问下去,于是就真诚地对她说:“二婶。以后您就是我的名正言顺的亲妈。回去后我就和歆兰举行婚礼。我会尽儿子的责任孝敬您伺候您一辈子。”
“谷娃!”
听了谷娃的话松根嫂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低着头哽咽着说:“我知道!谷娃,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二婶早就把你当成亲儿子了。”
“妈!”
谷娃激动地,亲昵地叫了松根嫂一声“妈”。这一声“妈”谷娃已是想叫了好多年。现在终于能叫出来心却在淌血。“妈!谷娃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一定会让您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谷娃!”松根嫂用她那双粗糙的,开始干枯的大板手紧紧握着谷娃的右手,低着头哭泣起来。
“妈!”
谷娃的心在痛。“您不要伤心、不要哭。歆兰不在,还有谷娃代她加倍地服伺您。”
“嗯!妈不哭。”松根嫂激动地点头。
谷娃他们用的是特有的家乡话交谈,旁边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当然也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包括他们的流泪哭泣。他们看了谷娃他们一眼后就都忙着想自己的心事无暇理会。谷娃想: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事。火车就这样载着这些沉重的心事奋勇地推进。不!对谷娃来说应该是往回退。又或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对谷娃来说都已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他的灵魂已出窍,要去找心爱的人……
“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卜卜卜地跳得很厉害?”
“五一”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谷娃和歆兰决定去镇民政办登记领取结婚证书。待歆兰读完最后一年大学,拿到毕业证书回来他们就立即举行婚礼。来到镇民政办公室,可是里面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她很客气地跟谷娃他们说李主任刚出去了。于是,谷娃和歆兰就坐在办公室外走廊的排椅上等候。坐了一会,歆兰靠在谷娃膊头上把嘴附在谷娃耳朵旁悄悄地说: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姐,你别怕!我们都已符合登记结婚的年龄。”谷娃淡定地说:“我们什么手续都已办妥。而且,这里的主任是我们初中的同学又是我的好朋友。”
“猪!”歆兰在用手揪谷娃的腰背。声音怪怪的说:“你,你真是很笨的!我,我哪里是怕?”
“哦?不是怕那是为什么?”谷娃奇怪着歆兰的支支吾吾不明所以,侧过头看到她的脸红彤彤地很是好看。问:“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为什么突然这么红?”
“蠢猪!不跟你说了。”谷娃忽然觉得腰背被扭捏的有点痛。歆兰再次把嘴巴贴到谷娃的耳朵边:“再过一会,我,我就是你正正式式的老婆了,你开不开心?”
“这还用说?”谷娃的心情依然很平淡,道:“当然开心。姐,你早就是我认定了的老婆。而我们来这里只不过是过过场而已。”
“口花花!你这是跟谁学的?”谷娃的腰肋又被轻轻的揪了一下。“弟!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哄我整蛊我逗我开心!”歆兰说话的气息吹进谷娃的耳朵,令他全身软绵绵。
“我可不是哄你逗你的!我是很认真的。”女人就是奇怪,竟然喜欢被人整蛊捉弄。谷娃故意着急起来。“姐!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
“知道知道!”歆兰在妩媚地笑着满脸甜蜜:“还知道你越来越口甜。”
“小伙子,你们别等了。”可能是听到谷娃他们的谈话。办公室里那位大姐走出来微笑着对他们说:“李主任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还是先回去,放完假再来。”谷娃说:“等你们放完假我女朋友早赶回学校去了。”大姐说:“但李主任今天可能真不回来了,你们不也就白等。”谷娃说没问题的,还是再等等看。说完想了想就掏出手机拨通了李主任的手机。
“镶良!”电话一下子就接通,谷娃抢先说话:“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市局里。李镶良回答:“你是谷娃吗,找我有事?你这小子好象好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了。”
“怕打扰你嘛!”谷娃笑嘻嘻地说:“这段时间是有点忙。我现在在你办公室门外走廊里。已经等好一会了。”
“是吗?”李镶良说:“有事也不先给我打个招呼。打个电话再来就不用白跑一趟了。究竟是什么事这么急?”
“也不是很急。”谷娃说:“我和歆兰来登记结婚。”
“恭喜恭喜!”李镶良很高兴:“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一个电话?这结婚可是人生大事。”
“嘿嘿!”我们也是刚刚才决定的。谷娃开心地笑:“说好了就过来的。”
“啊!”李镶良也在笑。说:“你们就是好玩。天仙配似的真羡慕死我。”
“什么好玩?”谷娃道:“你这大头鬼可别把我们说的那么儿戏。结婚这么大的事,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李鑲良说:“只是我现在真的抽不出身回来。这样吧,你们假期后过来我替你们办。”
“不行!”谷娃懒懒地泄了一口气:“歆兰过几天就要回学校。”
“哦。既然是这样,你让我想一下。”李镶良顿了顿说:“要不,你们把所有需要签名的资料都签好名交给唐姐登记,我假期后回来替你们盖章,你过来领证就行。”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谷娃瑟瑟地说:“鑲良,就按你说的办。你打电话叫唐姐给我们办。”
世上总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谷娃从来不会去想它。他和歆兰去领结婚证没领成不到一半个月她就出事。不管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歆兰出事后谷娃打电话追李镶良要立即取回他和歆兰的结婚登记证。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镶良说他已知道歆兰的事。说幸好你们留下的资料他一时忘了盖章,已登记了的注销就行。谷娃说千万不能注销。心中苦痛一时说不清楚就约李镶良出来喝啤酒。
“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泡这种令人窒息的地方?”
KTV房肃杀的《广陵散》古筝音乐与迷闪的彩虹灯光极不协调。啤酒的酸霉气味充斥整个空间。谷娃躺在人造皮的沙发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手上的酒杯沙哑地说:“闻到这箱子里的气味头就会发胀。”
“这不关气味的事!”李镶良一边喝啤酒一边说:“就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听这些令人头脑发昏的音乐一样。正所谓咸鱼白菜各有所爱。你不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么?”
“音乐,我只是偶尔听听。咳!不扯这些。”谷娃的心情阴阴沉沉总是感到世界末日要来临。把杯里最后一口啤酒喝掉,说:“灵猫不知道回去没有?农场里面无人我可是要早点赶回去。”
“才喝两杯你急什么?”李镶良在给谷娃添酒:“现在还早得很。谷娃!什么都是天意不要想太多。来,再喝几杯。”
“够了!”谷娃把李镶良递过来的啤酒瓶挡回去,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闪烁的灯光道:“我不想喝醉,也不能喝醉。”
“谷娃。节哀吧!”李镶良安慰着谷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幸好我还没有替你们的登记资料盖章。咳!我本来就不相信天下有什么纯真的爱情。”
“李镶良!我可不许你这样想。你既然是我同学兼死党就更应该相信我们!”谷娃知道李镶良话里的意思,所以狠狠地瞪着他说:“今晚约你出来就是为了谈这事。你知道么?根据种种迹象,按情理推测我怀疑歆兰不可能是自杀。但不管是人是鬼歆兰都是我这一生认定的唯一。所以,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对不起!”李镶良讪讪地说:“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谷娃!有什么事就直说。其实你不想出来就在电话里告诉我也一样。”
“电话里说不清楚。”谷娃的神情冷森森,道:“今晚约你出来就是想问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八点前帮我办好这个结婚登记证?”
“什么?”李镶良被谷娃的话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谷娃。我没有听错?这结婚证书你还要办?”
“按照我们那天留给你的资料的时间办。如果还要签什么名的你就让我签。”谷娃说完把李镶良最后倒的半杯酒喝了个底朝天:“结婚证书上一定要按照原来的日期,知道么?”
“谷娃!你是不是发高烧?”李镶良还是不相信谷娃说的。
“你才发高烧!”谷娃冷冷地说:“一场同学兼死党。而且你帮我这个忙也不违法,所以一定要办妥!”
“那好。”李鑲良神态依然怪怪。道:“盖个章容易,也不存在违法的问题。只是——”
“没有只是!”谷娃的声音因沙哑而更加阴沉地有点恐怖:“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实在在的。行!还是不行?因为明天要赶十点多的火车,我八点过来拿。”
“咳!”李镶良沉重地点点头,接着叹了一口气递啤酒瓶过来把谷娃的杯倒满:“谷娃。喝吧!喝醉睡醒后世界就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谷娃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镶良。“待我去把馨兰接回来,世界就依旧美丽。” ......
按本地风俗,歆兰未结婚在外夭亡骨灰是不允许带回村三里之内的。而她的灵魂就更别说要上祖先牌位。谷娃认为他们有结婚证,所以他跟冯永根书记和两位老村长打过招呼,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按成人亡魂祭带歆兰的骨灰回村口。试问,谷娃又怎么可以让自己爱人的骨灰在村三里外撒掉变成无主孤魂到处漂泊?他咬着牙地说:如果谁要阻止他带歆兰骨灰回村口的就有他好看。反正他已模糊地想着怎样下去陪歆兰,正好让他们带路为我们垫底。
下了火车后,谷娃浑浑噩噩地忖摩着回村将要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但却想不到他们竟然可以毫无阻碍地回到村口。
“姐!我们终于回来了。姐!你别怕。你紧紧地抱着弟融进弟的身体。姐!弟一定不会让你四处漂泊无所归依。姐!姐…”谷娃爱惜地紧抱着歆兰的骨灰盒,走进村口大道旁灵猫和村里几位好兄弟为他们临时搭建的竹棚里。
“姐!你累了么?长途跋涉餐风宿尘想必你肯定疲倦了。幸好现在我们已经平安地回到家。姐!这个家虽然是临时搭建,但只要有弟在就会充满温暖。姐!你躺一下,躺在弟的怀抱里我们一起做一个好梦。”谷娃痴痴地把歆兰的骨灰盒抱紧,然后呆呆地躺在地上禾杆草铺的床里。
“姐!睡吧睡吧!先委屈你一下,我们就在这个简陋的地方安顿一天。不管这风俗对你来说是多么的冷酷。但你一定要相信,弟拼了命也要争取早日把你接回属于我们真正的家。姐,姐…”
多天的不眠不睡实在是太疲累,谷娃躺下后依然紧紧地抱着爱人的骨灰盒,呢喃着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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